刑事退賠是指在刑事訴訟的審判階段,由法院在刑事判決主文中,責令犯罪分子將其犯罪所得原物退還給被害人,在原物滅失情況下,令其以等額價款或者相同種類物賠償被害人的判決內容。刑事退賠代表著國家的司法權威,是公權力運行的體現(xiàn),刑事退賠不至于成為一紙空文,顯得尤為重要。一些刑事被害人以載有退賠內容的刑事判決為依據,就判決退賠的部分申請法院強制執(zhí)行。但是,在現(xiàn)行法律制度下,“刑事退賠”不應作為執(zhí)行依據,被害人不得以“刑事退賠”申請法院強制執(zhí)行。
一、被害人不能申請執(zhí)行“刑事退賠”
(一)非對當事人民事權益的具體裁判。從刑法目的解釋的角度分析,仔細推敲《刑法》第64條,其規(guī)定未在第三章“刑罰”中,而是在《刑法》第四章“刑罰的具體運用”的第一節(jié)“量刑”中,具體是針對量刑的適用,即被告人是否退賠贓款是作為量刑的考慮情節(jié),而非具有實際執(zhí)行的效力。如果犯罪分子已經將該財物揮霍、非法轉讓或者因其他原因無法追回的,應當責令犯罪分子退賠;無法退賠的,在決定刑罰時,應作為酌定從重處罰的情節(jié)予以考慮。因此,刑法第64條的規(guī)定,主要是起到“具其加減”的作用,而非確定一種具體的刑罰,也非對當事人民事權益的具體裁判。因而,責令退賠并不是我國刑罰的種類,將其作為刑事判決的一項內容稍顯牽強。
(二)刑事退賠不具有民事強制性。刑法第64條規(guī)定的“退賠”是指返還贓款贓物的意思,所針對的僅僅是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財物,不包括合法財物,而民事上的“賠”是指用自己所擁有的合法財產履行債務?!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(guī)定》第五條第2款“經過追繳或者退賠仍不能彌補損失,被害人向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另行提起民事訴訟的,人民法院可以受理。”從這一規(guī)定可以看出,如果經過追繳或退賠后仍不能彌補損失,司法機關不能依職權追繳犯罪分子的合法財產發(fā)給被害人作為賠償,被害人也不能申請司法機關強行追繳或者根據退賠責令強制執(zhí)行犯罪分子的合法財產。這種情況下,被害人如果想彌補損失,必須通過而且能夠通過民事訴訟的途徑獲得救濟。由此可見,責令退賠并不具有民事上的強制性。
(三)刑事退賠不在執(zhí)行范圍之列?!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人民法院執(zhí)行工作若干問題的規(guī)定(試行)》第2條對何種法律文書可以作為執(zhí)行依據予以了明確列舉,其規(guī)定“執(zhí)行機構負責執(zhí)行下列生效法律文書:(1)人民法院民事、行政判決、裁定、調解書,民事制裁決定、支付令,以及刑事附帶民事判決、裁定、調解書;……(6)法律規(guī)定由人民法院執(zhí)行的其他法律文書。”根據前文所述,“責令退賠”有別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,且刑事判決中的財產刑及財產部分僅包括罰金、沒收財產、追繳違法所得返還被害人、賠償被害人損失等,“責令退賠”并不在其列,因此,有關執(zhí)行的法律法規(guī)目前并未明確刑事判決中的“責令退賠”如何執(zhí)行的問題。在法律無明文規(guī)定的情形下,被害人根據生效的刑事判決據以申請執(zhí)行,尚缺乏法律依據。
(四)被害人的特殊訴訟地位決定其不能作為執(zhí)行申請人。在訴訟法學中,被害人并不具備當事人資格,其既不是原告,也不是民事訴訟意義上的第三人,“將被害人作為公訴案件的訴訟當事人,雖然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,但在法理上難以自圓其說,在實踐中則弊大于利”。被害人即使參加了刑事訴訟,也多以被害人的身份參加審理,其陳述只能作為證據供法院參考,法律實際上并未賦予其任何實體權利,例如上訴權。因此,筆者認為,在我國目前的刑事法學體系下,被害人不是適格的執(zhí)行申請人,其在訴訟主體上不具有正當性。假設被害人可以申請執(zhí)行,那么,如果被害人對刑事退賠判決確定的退賠種類、數量、金額持有異議,該如何處理?如果賦予其上訴權,實質上就是允許其對刑事判決內容提出上訴,這無疑是與我國目前的刑事法律規(guī)定相沖突的,也與被害人的訴訟地位不相符。
(五)民刑混同帶來的問題難以解決。如果被告人對執(zhí)行的相關事項不服,提起異議,又該如何處理?是以民事裁判改變刑事判決的內容,還是拒絕對當事人的權利進行救濟?如果刑事案件責令退賠判決可以申請執(zhí)行,那么被害人就不足部分提起民事訴訟后,民事判決確定的損失數額與責令退賠數額不一致,出現(xiàn)了民事判決與刑事判決在退賠數額上的差異,那么人民法院在執(zhí)行過程中,又應當以哪一份判決為執(zhí)行依據呢?毫無疑問,允許被害人申請執(zhí)行刑事退賠將導致刑民混同,不但不利于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,反而有損司法權威。
(六)在操作層面缺乏實際意義。根據刑事訴訟法等有關法律規(guī)定,法院、檢察院和公安機關都有權追繳犯罪分子的違法所得,并將被害人的合法財產及時發(fā)還給被害人。但是,這些司法機關的追繳、發(fā)還行為都是針對司法機關已經掌控的犯罪分子違法所得。公安和檢察機關針對的是沒有隨案移送的、經法院生效判決確認的、在偵查階段扣押或凍結的犯罪分子違法所得;而法院針對的是經生效判決確認的在偵查階段和審理階段扣押、凍結的犯罪分子違法所得。刑事訴訟法和法院、檢察院、公安機關就貫徹刑事訴訟法分別所作的解釋、規(guī)定,對在案件的偵查、審理階段司法機關沒有掌控的犯罪分子的違法所得由誰來追繳、如何追繳以及由誰來強制執(zhí)行退賠、如何強制執(zhí)行退賠沒有作出任何規(guī)定。而實際上,在偵查、審理階段沒有被發(fā)現(xiàn)和掌控的贓款贓物等犯罪分子違法所得,在案件審結后也很難被發(fā)現(xiàn)和掌控。另一方面,犯罪分子在受到了最嚴厲的刑事處罰后,是很難再積極主動退賠的。因此,允許被害人申請執(zhí)行刑事退賠在操作層面上缺乏實際的意義。
二、“刑事退賠令”制度完善路徑
實踐中,一些刑事被害人以載有退賠內容的刑事判決為依據,就判決退賠的部分申請法院強制執(zhí)行;有的法院由審判人員將有退賠內容的刑事判決直接移送到執(zhí)行部門強制執(zhí)行。相反,有的法院則認為被害人不能申請執(zhí)行刑事退賠。對于刑事退賠,既然被害人不能申請執(zhí)行,那么,如前所述,刑事退賠代表著國家的司法權威,是公權力運行的體現(xiàn),如何完善該項制度,使刑事退賠不至于成為一紙空文,顯得尤為重要,目前司法實踐中,責令退賠程序方面存在的不規(guī)范問題,又缺乏相應的法律文書,各法院處理方式不一。為此,有人提出推行“刑事退賠令”制度,所謂的刑事退賠令,是指在刑事訴訟的偵查、起訴和審判階段,由職權機關以刑事退賠法律文書形式,責令犯罪分子將其犯罪所得原物退還給被害人,在原物滅失情況下,令其以等額價款或者相同種類物賠償被害人,并最終以退賠與否作為犯罪分子量刑情節(jié)的文書載體,并且以司法解釋將刑事退賠令納入可以申請強制執(zhí)行的法律文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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